我国英语教学法的发展及其语言学基础探究

曾方平

摘要:任何教学法都不是无本之木。了解英语教学法的语言学基础, 能使我们认识到它们的来龙去脉, 分析与把握它们的可取之处。翻译法、听说法、情景法与交际法是我国英语教学中影响最大、曾经或正在被广泛接受的四种教学法,它们基本上覆盖了我国英语教学的历程。

关键词:英语教学法;语言学;翻译法;听说法;情景法;交际法

对于语言学理论与外语教学法的关系,学者们的看法不尽一致。戚雨村认为 不存在从语言学理论到语言描写到语言教学那样直接的、单方面的联系,孙骊也认为语言学相关理论对外语教学实践与理论发展的作用是间接的, 不能把相关理论直接应用于外语教学实践, 二者必须通过语言学工作者或者外语教师的 斡旋或撮合。而盛炎认为语言学是外语教学最直接的理论基础, 语言学直接影响英语教学法的形成,何广铿认为 人们对语言不同的观点、不同的认识导致了人们在不同的时期、按照不同的社会需要创立起不同的英语教学法,显然,他持与盛炎相同的观点。语言学理论对外语教学法的形成是有影响的, 这已是共识。也诚如黎天睦所认为的, 并不是所有的外语教学法都是从语言学派生出来的。但这并不能否认它们具有语言学基础这一点。有些东西, 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是因为实用、需要而产生的, 人们并不去追究它们的机理是什么。但是, 如果要把它们说成是科学的东西, 就必须要有原理来证明,这是科学的主要特征。语言学就是这样一种能为教学法提供依据的学科。至于语言学理论对英语教学法的形成的影响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 我们认为不能笼统地下结论。语言学对翻译法的形成没有直接关系,至少从时间上来说, 后者的出现要早于前者。密执根大学是美国第一个没立英语研究所的大学, 目的是专门研究如何培养把英语作为外语的教师问题, 结构主义语言学家 Fries 作为首任所长, 在其开办的短期英语培训班中, 将结构主义原则应用到教学中并创建了听说法, 他是公认的听说法的创始人。因此, 如果说听说法与美国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之间没有直接关系, 似乎就讲不过去。

了解英语教学法的有关语言学基础,有助于我们认识它们的来源, 把握它们的目的, 以及科学地评价它们。正如刘润清教授所说: 语言理论与外语教学的关系是不可轻视的。简单地说, 一个人如何看待语言, 就会如何教授语言和学习语言。如何看待语言, 就是一个人的语言理论, 不论这种理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 是外露的还是隐含的, 是系统的还是零散的。当然, 作为工作在第一线的广大英语教师来说, 形形色色的语言观的形成主要应是通过学习已有的语言学知识而来, 然后再运用它们去指导自己的教学实践。否则, 就不可能从一定的深度上去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教, 以及这样教能达到或要达到什么目的的问题。

应该承认, 我国的英语教学法主要是从国外引进的, 尽管引进后会有所改良,但其基本模式一般没有改变。另一方面,就像在同一时期, 甚至同一阶段会有许多语言学流派一样, 也会有许多不同的教学法同时存在。但是, 我们在此讨论的只是那些曾经或正在我国英语教学中起主导作用的、有广泛影响、被普遍接受的四种教学法: 翻译法、听说法、情景法、交际法。

一、机械语言学  翻译法

翻译法原本是中世纪欧洲人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所采用的方法。到 18- 19 世纪, 法语、英语兴起, 学校才开设英、法语等现代语言课程。由于找不到新的教学方法, 教授这些活的语言的初级阶段就自然沿用教授希腊语、拉丁语等古典语的方法。但是, 翻译法做为一门科学的外语教学方法, 其体系在 17- 18 世纪就形成了,因为那时已有一些教学法专家从理论和实践上对它进行了研究, 阐述了它的原理[ 8] 。机械语言学对翻译法的形成与发展有很大的影响。机械语言学家认为一切语言起源于一种语言; 语言和思维是统一的; 由于人类有共同的思维规律, 因而各种语言的语法也是共同的; 各种语言的词汇所表达的概念、意义和词的搭配也是一样的; 各种语言词汇的差别只是词的发音和书写形式不同而已。根据这些理论, 翻译法把逐词直译作为外语教学法的基本原则和讲解、巩固语言材料的基本手段。由于逐词直译时学生对语言教材缺乏正确的理解, 因而这种翻译只能是两种语言的机械对比和对译。最初的语法翻译法和词汇翻译法就是这样, 前者重视语法, 后者重视词汇, 两者都使语音、词汇、语法与课本脱节。近代翻译法则反对两种语言的机械对比和逐词逐句的直译, 结束了语言三要素的单项教学, 实行以课文为中心, 语音、语言、词汇、语法的综合教学。在我国, 从最早开设英语课程的京师同文馆 ( 创办于 1862 年) 开始, 到 20 世纪中期, 翻译法一直在我国英语教学中占主导地位。以后它的这种地位虽然被其它教学法所取代, 但是它的某些做法, 如上课时使用母语进行解释,这在我国的英语教学中, 特别是基础阶段的教学中, 到现在还比较常见。

二、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  听说法

听说法是一种与语言学理论联系最明显、最直接的教学法。以 Bloomfield为首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在创建美国新的外语教学法 听说法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他的 论语言 至今仍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经典著作, 也是听说法的语言学理论基础。但是, 听说法的创始人应该是 Fries, 因为他首先在结构主义理论的基础上探究如何将此理论运用到外语教学实践中去。美国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们认为:语言是说的话, 而不是文字; 语言是习惯,而这种习惯的形成需要多次的刺激和反应;语言教学中应该教语言本身, 而不是教语言知识; 语言是本族人所说的话, 而不是任何人所规定的他们应该说的什么话; 各种语言互不相同。在这些理论的指导下,产生了听说法的基本方法: 第一, 听说领先。听说为主, 读写为辅。教一篇课文时,学生先听, 然后边听边模仿, 直到对答如流才允许学生看文字; 第二, 反复操练,形成习惯; 第三, 教学过程以句型为中心;第四, 用英语进行教学; 第五, 及时纠正错误, 避免形成习惯。这一方法在 19 世纪 60 年代初传入我国, 尔后一些高校与中学曾出现提倡听说领先法的热潮。以听说法编写的教材也大量出现,英语900句是影响较大的引进版教材,  国内版的主要有:周谟智等编写的 初中英语 和 高中英语( 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 1957) ;上海外国语学院、北京外国语学院和人民教育出版社共同编写的 初中英语 和 高中英语 ( 人民教育出版社, 1960- 1961) 。影响最大的当属许国璋主编 英语 1- 4 册 ( 1962 年初版) , 这套大学英语教材集中体现了 20 世纪 50- 60 年代美国结构主义学派的教学思想[ 4] ( P35) 。听说法是我国 20世纪 60 年代最流行的英语教学法, 这种情况到 70 年代仍是如此。1978 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受教育部委托制订中学英语教学大纲和编写新的中学英语教材, 二者都吸收了听说法的一些教学原则并把听说领先法作为我国中学英语的教学法。当时, 北京外国语学院新编大学英语专业 英语 第一册的 说明 也明确指出: 一、二册采用听说领先、句型为主, 听、说、读、写全面发展的办法 。

三、英国结构主义语言学  情景法

也就是在 19 世纪 50- 60 年代,  英国语言学家们经过几十年的努力,  推出了情景法, 与美国的听说法并驾齐驱。情景法的语言学基础与听说法一样, 都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口语是语言学的基础, 掌握句子结构是获取话语能力的关键, 这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与英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共同看法。但是, 美国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注重句子内在结构的研究, 认为学习外语就是学习语言的要素和顺序, 他们认为意义不太重要, 说话的情景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语言成分和成分的顺序; 他们还认为, 所有的语言都只有很少很少的句型,而且这些句型都是最短的句子, 比较长的句子、复杂的句子都是由这些短句加上别的词扩展而成的, 因而学习英语只要学会那些少量简单的句子就行了。听说法的创始人 Fries 提出的英语学习中的结构分析、句型操练, 对比等原则, 至今仍是听说法的指导原则并为我国的英语教学所采用。

但是, 当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在关注句子内部结构的时候, 英国的语言学家们却从另一个角度 一个句子内部结构以外的角度 情景 ( situation) 去研究语言。他们发现语言结构与使用这种结构的情景之间有紧密关系。首先是英国的人类学家Malinowski, 他基于自己对南太平洋某岛屿土著居民文化的研究, 认为那些岛屿居民的语言只有密切联系其文化时才能理解。他因此提出了现代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 语境 ( context of situation) 。此后,英国的著名语言学家 Firth 与 Halliday 等对此也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总之, 英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独到之处是强调语言结构和使用语言的情景两者之间的关系。对话与句型练习 ( dialogues and drills) 是情景法教学的基本内容。一个对话通常就是一个情景, 其中往往又包含着一些值得操练的句型结构。对话需要反复操练, 甚至背诵,并且特别强调语音、语调, 重音、节奏的准确, 在这个基础上再挑选出有关的重要句型进行操练, 这是情景法的基本做法。可以说, 我国高校英语专业曾经采纳了这一教学法的精髓, 那就是在教材中设计出有情景的句型练习。 新概念英语 是在我国影响较大的英语教科书,它就是情景法的产物,  由英国L.G.Alexander编写(1967年初版)。

四、语言的交际观  交际法

交际法已成为目前世界上影响最大的外语教学法流派之一, 培养交际能力几乎已成为世界各国外语教学最普遍的宗旨。在我国, 原国家教委于 1986 年颁布了 全日制中学英语教学大纲 , 1993 年又颁布了九年制教育全日制初级中学英语教学大纲 , 大纲中内容的更新和变化反映了我们的语言观与语言学习观的变化。1993 年颁布的大纲的重要特点是接受了交际法的优点, 更强调语言的运用, 重视培养学生的交际能力。尔后出现了多版本的中学英语教材, 如 Junior English for China, Senior English for China, 沿海版教材等。1986 年,大学英语教学大纲 正式问世。同年,高等学校英语专业基础课教学大纲 在上海讨论并通过。1987 年 11 月, 英语专业高年级英语教学大纲 出台。这些都吸收了交际法的精华, 也标志着交际法在我国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与运用。

与其他教学法不同的是, 交际法不是受某一种语言学理论影响的结果, 它是融合了不同语言学理论 ( 如社会语言学、语用学, 转换生成语法等) 关于语言交际观的产物。如前所述, 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只重视研究语言的结构, 根本不考虑语言的社会功能, 而生成语言学的代表人物Chomsky 提出要区分语言能力 ( 1inguistic competence) 和语言运用 ( performance) , 但社会语言学家和应用语言学家认为这还不够, 因为 Chormsky 仍然解释不清楚在社会中使用语言的复杂现象, 解决不了语言教学培养学生在实际生活中使用语言的问题。因此, Hymes 提出了交际能力 ( communica tive competence) 的概念, 故意与 Chomsky的语言能力抗衡。Hymes 认为, 一个人的语言能力不仅仅指他能否造出合乎语法规则的句子, 而且包括恰当地、得体地使用语言的能力, 这就是交际能力的含义。 Hymes 关于交际能力的理论在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领域引起很大的反响, 许多语言学家因此不再仅仅把语言作为独立的符号系统来研究, 即不再单单研究其形式和结构, 而是注意语音到底要完成哪些功能,以及人们在社会交往中使用语言时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 譬如, Canale 和 Swain 进一步论述了交际能力的组成。按他们的分析,交际能力包括四个方面的能力: 语法能力( grammatical competence) 、社会语言能力(socialingustic competence ) , 篇章能力 ( dis course competence ) 和策略能力 ( strategic competence) 。语法能力就是Chomsky 所说的语言能力, 即语音, 语法和词汇知识; 社会语言能力是指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 懂得或使用不同语体和使用不同的言语来达到不同的目的的能力; 篇章能力指的是能在一定的上下文或篇章里, 理解句子的关系和句子的意义的能力; 策略能力是指在交际中懂得怎样开始交谈, 进行谈话, 承接、转换和结束话语的能力。另外, 文化语言学提出了得体性和讲话规则, 语用学提出言语行为理论, 等等, 这些都提醒人们不仅注意语言的形成, 更应注意语言的交际功能以及如何实现这些功能。概括地说, 语言交际观的主要内容是: 1. 语言是一套意义表达系统; 2. 语言的基本功能是交流与交际; 3. 语言结构是语言交际功能的反映; 4. 语言的基本构成不仅仅是其语法与结构特征, 还有它在语篇中所表现出来的功能与交际含义。

交际法从上述原理出发, 提出在外语教学中不仅要让学生掌握语言形式, 还要考虑语言形式的功能, 让他们能够在不同的场合, 根据不同的对象, 按照不同的需要, 用合适的语言形式进行交际活动。而翻译法, 听说法、情景法等, 对这个问题是相当忽视的。交际法的教材有不同的设计类型, 有纯粹功能型的, 有结构 功能型的, 也有功能 结构型的, 还有题材型的。按纯粹功能型编写的教材, 考虑语言形式不足, 也会失去系统性。按结构 功能型编写的教材, 注意了语言结构的安排,但对功能意念项目考虑不足, 也会失去系统性。按题材编写的教材, 可以照顾语言形式的系统安排, 又能适当地安排功能项目, 是编写教材较好的设计形式。我们认为, 前面提及的Junior English for China 可以算是按题材型编写的教材。交际法于上世纪70年代在国外出现, 我国于80年代后期开始采用。其中上海外国语大学李观仪等对交际法做了深入与系统的研究, 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建立 具有中国特色的英语教学法的具体方案。

在我国的英语教学中, 翻译法一直沿用到 20 世纪中期, 60 年代引进了听说法, 70 年代更是听说法独领风骚的时候, 80 年代初流行情景法, 80 年代后期交际法开始被采用,  目前也正是交际法备受推崇的时候。其间虽还有其他教学法被推介进来,但我们认为,上述四种英语教学法是我国英语教学中被最广泛采用、最主要的教学法,它们基本上覆盖了我国英语教学的全部历程。同时,还必须指出,英语教学法的发展并不完全是新旧交替的过程,譬如,翻译法并没有受到听说法的冲击而完全衰退,情景法也并没有因为听说法的出现而消失,而交际法在我国 80 年代初就有介绍了,因而它与情境法也有个交叉纵横的时期,例如,1982年初中央电视台就开始播放一套引进的交际法教材,只是过了若干年,法才被我们全面认识、采用及推广,这基本上也是每种教学法所经历的过程。在我国目前的英语教学中,交际法虽正当其时,但仍然可感觉到翻译法、听说法、情景法等的影响,我们甚至还在不同程度地运用它们的一些原理和方法。